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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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淡血腥味已然飘散寂静山林中。商妍低头看了一眼手上鲜血,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身何方,脑海中有无数钟鼓齐鸣,现世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杜少泽似乎是想挣脱她再磕头,却被她死死拽着衣襟而动弹不得……

    “他会死。”她盯着他眼,一字一句道。

    商徵却只是淡道:“勾结乱党,死不足惜。”

    勾结乱党。好一个勾结乱党。商妍拽着他肩,感受到了手下微微颤动。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天真,她真是太愚蠢,愚蠢到反应迟钝,真以为借着这小小微妙关系可以保杜少泽官复原位……她以为商徵要是朝野安宁,可是,事实却不然。他要东西是连伦常都唾弃。而杜少泽……

    她木然道:“你从来没打算给过他活路。”

    商徵是什么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个明君却绝非贤君,他是个统筹天下疯子。而这个疯子现要是杜少泽性命,是她亲手送上!

    野风骤然加剧,周遭忽然想起了无数脚步声。浓密树影丛中响起窸窸窣窣动静,点点银亮划破绿影。

    不妙!

    商妍听见了浑身血液冻结声响,几乎是下一瞬间,她用力扯起杜少泽身体,张开双手把他挡了身后。商徵行事滴水不漏,绝不会留一丝一毫生机。他想要杜少泽性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分毫不差地,那树影中点点银亮露出了原本面目,那赫然是无数带弓箭禁卫,不知何时已经把他们团团包围。

    商徵高坐于马上默然看着她狼狈举止,良久,他目光落她染血袖口,皱了皱眉。

    半晌,他轻道:“值得?”

    商妍想笑,却没成功。周遭是数不清弓箭,银光刺得人胆战心惊。她不能动,也不敢动,她身后是一个刚刚死里逃生却被她愚蠢再次拖下水朋友,她这世上二十载唯一交付过性命朋友。她如果动摇,他必死无疑。值得不值得?谁会去想值不值得?

    如是,僵持。

    忽然,她手被身后那人重重拽了手里,几乎是同时,一抹冰凉抵上了她脖颈!杜少泽?!

    “公主——!”

    这是谁也想不到变故,一直重伤匍匐之人竟然突然发难。

    脖颈上传来冰凉触感,杜少泽急促呼吸就她耳边。她被他钳制着步步后退,一步一步,越来越远离禁卫包围——

    “杜、杜少泽……”

    她艰难开口,却换来他越发急促呼吸,他她耳畔诉说:“别怕,我不会伤你……”

    “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本来不想活了……是你告诉我,活着比死了好……”

    “我后悔了,不该受那个人蛊惑,我想活着,想放下阴谋诡计真正地和你一起踏春赏花……我想帮你实现愿望,离开皇宫……”

    “你别动,好不好,妍儿……”

    他声音惊慌失措,却手却没有颤抖。商妍屏息听着他凌乱诉说,却不知道该如何清楚地告诉他,那么多禁卫场,他孤身一人戴罪之身,只有一把小小匕首挟持了当朝公主,怎么可能逃得掉?

    无数禁卫弓箭都已经瞄准了杜少泽。

    商妍站他身前看着那些箭头上冰寒光每一个都像是对准了她一样,忍不住手脚冰凉。而商徵,他似乎已经镇定下来,只是睁着一双幽深眼静静望着,不知道是看她还是看杜少泽。

    杜少泽慢慢地往后退着,商妍就跟着他往后退——这样距离,没有人有十成十把握射杀杜少泽前提下保住她性命。所以没有商徵命令,即使所有人弓箭都已经满弦也不会有一支箭敢射出。

    商妍忽然想知道,假如杜少泽真挟持了她,商徵会不会不管她生死下令……放箭?

    天然恐惧带着后天凌虐,她瞪大了眼睛盯着商徵每一丝神情,却什么都没看到。他仿佛是没有意识一般,既没下令放箭,也没有开口。

    “杜少泽……”她轻唤身后呼吸急促男人,“你往后走,后面有条小径,地势险要,难以追击……跑。”

    “你……怎么办?”

    “商徵……不会杀我。”

    “不行,我不能留你一人……”杜少泽语气带了一丝欣喜,“我……”

    他只来得及吐露了一个字。

    商妍便陡然间觉得肩膀忽然被他抓手里剧痛无比,紧随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杜少泽忽然与她交换了一个位置——紧随其后是一道尖锐裂帛声!

    杜少泽身体猛烈地顿了一顿,瘦削脸上那大得突兀眼猛然瞪大了,目光一瞬间涣散,然后,缓缓地聚焦到了商妍脸上。

    商妍呆站原地,她他胸口找到了一个箭头,穿胸而过,血红箭头。

    “杜少泽!”

    杜少泽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无边无际森林,又看了一眼慌乱地伸手堵他潺潺流血伤口商妍,终露出一副要哭了神情。缓缓地,他把额头搁了她肩头。

    “你……”

    血腥味浓重得已经让人作呕,商妍呆滞地拥住他将倒身体不知所措。一片混乱中,他气息奄奄微弱地响彻她耳畔。

    他说:“小心……晋……闻……”

    话未完,人却无力地倒了地。

    那样瘦削身体,倒地上并没有多大声响,只是凌乱翻开衣襟下,赫然有个精美玉雕挂坠悬挂脖颈上,竟是凤凰于飞,那个早就被她丢到了侍郎府湖泊深处玉坠。他竟然又去捡了回来吗?

    商妍眼睁睁看着,不知为何恍了神记起了不久之前某个月夜,他带着她去往帝都高钟楼,夜很黑,烛火也暗,她扯着他衣袖跟他身后,听着他迈上阶梯脚步声,像极了此时此刻他倾倒地上声响。

    也是那个月夜,她站钟楼上问他:我想出宫,你想步步高升,我们合作好不好?等来日我们便和离,男婚女嫁,互不干涉怎样?

    她还记得,那夜他钟楼上静默了良久,终笑开了眼道:一言为定。

    她曾经忐忑他静默会不会有苦衷,而如今,阴谋也好,真情也罢,他用他生命为它做了诠释。

    虽然,他再也不能亲口言明这一切。

    “保护陛下!”

    杜少泽倒地同事,禁卫分成了两队,一队把商妍围了起来,另一队跑出去追寻那一支冷箭源头。

    商妍站原地静静看着躺地上杜少泽,甚至商徵到她面前都没有察觉。等她回过神来,身体已经被一股温凉触感包裹,她诧然仰头,却只看到商徵白皙脖颈——

    一个结结实实像要揉进骨血里般拥抱,罪恶得像是盛开罂粟。

    来自商徵,当朝帝王,她皇叔。杀人凶手。

    商徵没有任何言语。加诸她身上力道却陡然多了几分。他目光没有落尸体上,而是落了她滴血手上,冰冷目光像是万丈深渊下湖水。

    她盯着杜少泽尸体,狠狠推开了他——

    “杜少泽勾结叛党。”他道,“悬尸三日,腰斩。”

    被推开并没有再坚持,他静默地看着她呆立原地,终策马离开,随之一起退后还有禁卫。连同杜少泽被拖拽而去尸身。鲜血草地上留下浓重一抹颜色,刺得人眼眶裂开来一样痛。

    不知多久,商妍终于无力地瘫软了地上,朝着血迹消失地方喃喃:可他已经死了。

    中毒、昏睡、火焚、绑架、疯癫,残破得灵魂都仿佛被撕裂成碎片,杜少泽……他终于死了。

    ***

    杜少泽尸身被悬挂帝都城墙上三日,后拖到城南法场之上已然面目全非,城中百姓指点中被一刀两断。

    那时候,商妍正昏睡自己寝宫里,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三日,行刑日子。她静静看着记忆中杜侍郎成了万劫不复模样,想哭却根本挤不出半滴眼泪。等到人群散去,清理法场人用草席裹起他残缺身体之时,她才恍恍惚惚想跟随着去,却被身边侍卫锃亮刀锋拦下。

    侍卫道:“陛下有命,只许公主看到这儿。”

    商妍呆呆地看着刀锋上银光,久久,才迟钝地目送杜少泽离去。

    终于,还是没有哭。

    人死,万事休。

    也许人心是一座石砌大厦,有人日日累积忠诚一座山,而她却从一开始就已经歪了基。而如今,它已经塌方。

    人群开始散去,侍卫举刀抱拳:“时辰已到,还请公主随属下回宫。”

    商妍麻木地任由侍卫牵引着离开,却不想后关头对上了一抹熟悉身影。那人一柄金边折扇,从眼眸到发梢都是带笑。他轻飘飘踱步到她身前,执着纸扇抱拳行了个礼,柔道:“公主安康。”

    商妍止步,沉默片刻才木然道:“晋将军想要什么?”

    杜少泽弥留之际说字眼虽然模糊不清,可她却听清了。晋闻,他是杜少泽身后那个人。从容解儿死那一刻开始,他就是背后一直运筹帷幄之人。不,确切说,是从杜少泽与她相识开始……

    晋闻不以为然,眼色像是秋日气爽时天空。他说:“微臣知道公主怀疑,只是公主需知一叶尚可障目。公主若是好奇,微臣定然知无不言。”

    “本宫不想知道。”商妍轻道,转身离开。

    这宫中有多少阴谋,她已经不想知道。

    就她耳畔,晋闻轻笑声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嘲讽。他说:“公主既然知道杜少泽了是为我所用却不追究,想必是想透彻了,为何偏偏装聋作哑起来?”

    商妍心微微颤了颤,却依旧没有回头。

    后后,是晋闻远得几乎要淡进风里声音。他说:“包括他十年前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