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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晏公子和怡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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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东第一侠重出江湖了——这是近来江湖中头等的大事;

    燕东第一侠携夫人一起重出江湖了——这是近来江湖中最令人瞠目的大事。

    不是没有夫妻俩一起走江湖的,可燕东第一侠的夫人何许人也,参加过他们昏礼的都知道——没参加他们昏礼的一传十十传百也知道。

    那是在宫里当了多年女官的前任宫正,据说礼仪规矩只比那些个贵女强,绝不会差。

    让她在宫里她兴许如鱼得水,走江湖……这滩完全不同的水会不会淹死她?

    可燕东第一侠这个做丈夫的答应了,旁人又还能说什么?

    .

    大燕东南的栗合,冬至时一年一度的游侠相聚,总是一场盛事。各路游侠都会赶到这里不说,一些怀揣着好奇心的富商或是学子也会来一睹为快。不说别的,单说这年年一争的“第一侠”就够有看头——当然,如今这四位,已经很有些年没被杀下去了。

    此前的几年里,晏宇凌都在锦都未参加这盛会,自然也没得比武。从前年开始,有人嚷嚷着说:“他早就回锦都做他的晏家嫡长子去了,索性今天燕东的游侠们拼死一搏,争个新的第一侠出来。”

    却是没什么人敢响应。

    不是怕厮杀,只是这位燕东第一侠在江湖上名头太响、甚至响过了看似与他其名的其他三人。在不知会他的情况下把他换下去,开什么玩笑?这又不是朝中的官员撤换。

    于是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拖到了今天,燕东第一侠来了,还带着夫人……和儿子。

    .

    宜膳居栗合分号。

    一楼的大厅里,气氛比往日豪气了些。平时总是文绉绉的富商和文人多些,但每逢这个时候,各路游侠齐聚,其中不乏来得起宜膳居的人,所以这儿就从一个文人雅士相聚的地方切换成了个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馆子。

    晏宇凌从前是这里的常客,又因为偶然出手救了这里掌柜的的命,全店上下一直对他奉若神灵——也因为这个原因,在救了掌柜的之后,来了几次他就不敢来了。

    这次会再来,当然是为了怡然。他住得随意一些不要紧,却不能委屈了妻儿。

    “晏公子。”小二迎了上来向他连连作揖,还是几年前那人,和之前一样友好,“老没见您了,我们掌柜的年年念叨。”

    晏宇凌回以一笑,伸手把银票塞给他:“事先说好,该多少钱我照付。若再跟从前一样,我还换地方。”

    小二闻言连忙应道:“诺……诺!听您的意思。”

    总不能生把人赶走,掌柜的若想不收钱还不容易?总有法子退的。再不然,等他离开栗合之后设宴请一众游侠吃一顿,就说是他晏宇凌请的。

    小二这么琢磨着,拿定主意决计不能收这个大恩人的钱,“铛”地一声,一白物从他迅速眼前飞过,直钉在旁边的柱子上。

    “二楼雅间我包了,其他人给我赶走。”一人轻摇着折扇走进来,一袭浅色直裾,端得是书生模样,却又是桀骜不已的神情。那白物显是出自他手,小二也是见惯了这种事的人,拔下来一看,居然是张叠好的银票。

    好内力。小二暗叹了一声,却见那边正上着楼的晏宇凌停了脚步,轻笑一声回过头来:“徐少侠,别来无恙。”

    “呵,燕东第一侠。”那书生仿佛刚看见他,笑声中却蔑意暗含,“真是许久不见。我头年说要战你第一侠的名号,你来年就没了踪影,实在胆小得可以。”

    晏宇凌神色一凛。

    许久,却见他继续向上走去,一壁走着一壁笑道:“现在不是下战书的时候,上面的房,有劳少侠让我一间。”

    那书生声音厉然:“我若是不让呢?”

    晏宇凌笑回过头,睇了小二一眼,又对那书生说:“抱歉,钱我先付的,该说是我不让才对,要么少侠把钱还我?”

    “还你就还你。”那书生冷声一笑,手腕一抖,又是一白物飞出去,必定又是一张银票。

    但见这边晏宇凌的手在夫人腕上一摸,也是一物掷了出去,“铛”地一响,也将那银票钉在了柱子上。众人听得一阵散珠落地的声音,方知他是从夫人手上扯了个手链下来。

    当即便有人心下暗恼,心说这一场晏宇凌算是输了。纵是小说挡回了那银票,可耐不住人家那银票是张纸,他这边的珠子好歹是个硬物。

    晏宇凌好像全没意识到这一点,携着夫人的手就上楼了。

    这边徐书生全没料到他出手能这么快,很是愣了一愣,余光瞥见望着那银票满是慌张的小二,不耐地皱眉道:“怎么了?”

    众人也都看过去。

    小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将那张银票“摘”了下来,连同一根细线一起“摘”了下来。

    厅堂里一阵愕然不已地倒抽冷气之声。

    敢情……晏宇凌压根没用那珠子,是用里面串珠的线毫无偏差地将那银票钉进了柱子里。

    这才叫好内力……

    .

    燕东第一侠与自诩“燕东第一武书生徐修”在宜膳居的这一次过招一夜间传得沸沸扬扬。众人都激动极了:当年那个要挑战晏宇凌的徐修还没忘了这茬?还来叫板了?然后当众吃了瘪?

    好戏啊!

    大小赌场里都开了赌局,赌今年冬至过后,“燕东第一侠”之名会花落谁家。

    两个时辰,赔率到了一比五十。

    .

    宜膳居里,怡然笑眯眯地将银票递给小二:“帮我去下个注,赌那书生赢。”

    “哦……啊?”小二应了一声惊觉不对,望向她身后不远处正温着酒的晏宇凌,晏宇凌一笑:“去吧。”

    小二傻了,没听说过自家夫人押对手赢的,他自己居然还答应了?

    怡然瞧了瞧他的神色,衔笑解释了一句:“这么惊讶干嘛?赔率都一比五十了,我押他赢能赚几文钱啊?万一徐公子赢了就是翻五十倍哎……”

    “……”小二再度愕然不已地看向晏宇凌,他一点头:“去吧,夫人赢了钱分你两成。”

    “……”这都什么事儿。小二转身离开照办,打开银票看了看:一千两……如今的游侠太有钱了,嗯……如果翻五十倍就是……五万两?!

    大侠我们做朋友吧!

    小二一拍脑门明白了:晏宇凌要输还不容易?赢五万两银子回去继续当关内侯,他横竖不亏啊!

    当下匆匆回房,拿了积攒多年的银子出来,全押徐修!

    .

    怡然阖上门,迈着步子走到案前坐下,笑吟吟地问晏宇凌:“夫君怎么想?”

    “当然是不想夫人亏。”他衔笑饮尽了一盅酒,问她,“你给了他多少钱?”

    怡然伸出一个手指头比划了一下:“一千两。”

    “哦。”晏宇凌又喝了一盅酒,接着从袖子里取了一沓银票出来,粗略地点了点,推给他。

    怡然看了看:“什么意思?夫君也要去下注。”

    “不是,这是五万两的银票,先给你。”

    “……然后呢?”

    “然后我就可以放心地赢徐修了。”

    “……”

    .

    之后的几天里,怡然每天端着热茶站在窗边,笑看着在院子里练武的徐修,时不时感慨一句:“夫君你看,他真有毅力。”

    这边晏宇凌不是在喝酒解闷就是在逗儿子玩,听到怡然这么说就会一声长叹:“我都看不下去了……你说他要是不练,输了也就输了;天天这么练着还输,多丢人啊……”

    怡然偏过头来:“他输过你很多次么?”

    晏宇凌面色黯黯地告诉她:“最多过不了一百招。”

    “……”怡然不由得再度感慨,“真的很有毅力!”

    仔细一想,她却不由得好奇起来:“你怎么得罪他了?弄得他非赢你不可似的,那天我看他那眼神简直……”怡然咬了咬牙,“就像你杀了他爹似又非礼了他娘似的。”

    晏宇凌淡淡抬了抬眉:“怎么你连这便宜也要占?”

    “……”怡然一阵尴尬,她真没往那儿想。又摇着晏宇凌说,“快说快说,怎么跟他结得这样的深仇大恨,我好奇。”

    “嗯……”晏宇凌斟酌了一番,“先说几个前提……那整件事情是他们一厢情愿,其实我半点没那个心思,你不许生气。”

    “嗯,不生气。”怡然重重点头。他和徐修结怨的时候,还不认识她呢,她生哪门子气?

    “那个……他觉得我抢了他的心上人。”

    ……啊?怡然一讶:“他……他的心上人?谁啊?”

    “煜都的一个当□姬。”晏宇凌的神色有些无奈,“其实就是我救过她一次,她就一路找我到栗合……我没答应她,徐修却看上了她,不过……她似乎没答应徐修。”

    好生有趣的爱恨情仇,怡然听得大是激动:“你详细说说……那歌姬叫什么?哪里人?长什么样子?现在如何了?”

    “煜都歌姬嘛当然是煜都人。”晏宇凌无奈笑道,思索了片刻一一作答说,“长什么样子我记不得了,现在如何我怎么知道……叫岳凌夏。”

    “啊?!”怡然猛地惊住。

    .

    怡然也认识一个叫岳凌夏的煜都歌姬,是宫里曾经的莹才人。她在时出了不少事,最后因为弑君被赐死。

    先前的种种宫闱斗争怡然都已记不清,她印象最深的是,岳凌夏似乎变着法地想要晏然的命,简直视取其性命为己任。对此,晏然不知为何,她更加不知。

    今天……好像突然明白了。

    嘴角搐了一搐,怡然没有再问,只不得不在心中感慨这世界委实太小,这都是哪门子恩怨情仇碰到了一起?

    .

    冬至那天,赌场里对于徐修与晏宇凌间一战的赔率已经上升到了一赔一百。这让怡然觉得奇怪:总要势均力敌才有得打,这样人人都知的实力差距……徐修他哪儿来的自信?

    晏宇凌望了望窗外仍在苦练的徐修,回答得很简单:“这世上,自恃过高的人多了去了。”

    有道理,多少人一门心思活在自己的感觉里,只觉自己是最出众的那一个,必定能独占鳌头。却忘记了最简单的那一句“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更有强中手”。

    怡然笑了,这道理她也熟悉得很。从前在宫里,三年一选家人子,每次总有那么几个心高气傲的,觉得自己势在必得——就连皇帝下旨不再选、只挑了几个进来让太妃选了赐给亲王的那次,都尚有不甘心的,一定要出一出风头。

    这样的人,即便选进去也是活不长的,心浮气躁总不是个好事,沐雨薇就算个例子。

    看来这条法则在江湖上也行得通。

    天知道那天徐修是怎样地拼尽了全力面对压根不费功夫的晏宇凌。怡然在台下为他们数着招数,心说徐修你当着天下豪士的面好歹扛过一百招啊……不然我都替你丢人!

    嗯?好像真有扛过一百招的趋势……

    这边徐修步步紧逼着招招狠厉,那边晏宇凌只是一味地防。他心中自有他的盘算,一边招架着,一边听着旁边怡然激动地数数。

    .

    “好!”擂台下霎时涌起一阵欢呼,随着锣声一落,算是有了结果。

    自是晏宇凌胜了,在怡然数到“九十九”的时候,他胜了。

    明摆着是故意的……

    他笑看向怡然,怡然白了他一眼:恁不给面子。

    跌下台的徐修艰难地爬起来,看着台上的晏宇凌满是恨意,一跃身又上去要再战。

    “徐修。”晏宇凌一声轻笑,“一场定胜负,这是素来的规矩。”

    “怕是晏公子记错了。”徐修切齿道,“我知道的规矩……是生死之战。”

    “那是我没杀你。”晏宇凌轻轻松松道,“就这样吧,再打下去你也赢不了。”

    徐修的手紧紧攥了拳。岳凌夏,她为了眼前这个根本不在意她的男人断然拒绝了自己,那是他此生最失意的一件事。

    他要报仇,一雪前耻。

    但见晏宇凌长身而立,气息平平稳稳,莫说受伤,他是连一点疲惫都没感觉到。

    短短的一瞬犹豫,徐修的目光落在一旁衔笑望着晏宇凌的怡然身上。

    她从前是个宫女……必不会功夫。既打不过晏宇凌,杀她便是。

    手一使力,一银镖直直飞过去。晏宇凌大惊,当即清楚那镖是朝着谁去的。要接已是来不及了,下意识地侧身一挡,臂上一阵剧痛。

    台下一片惊呼。

    “夫君!”怡然急忙跑上去,眼见晏宇凌臂上深深插着的那枚银镖,怒然看向徐修。

    台下已是骂声不断,众人皆痛斥徐修行事不磊落,打不过便意图伤□子,简直丢游侠的脸。

    晏宇凌面色白了一阵,冷汗冒了出来,他沉下一口气,竟伸手将那银镖直接拔了下来。

    沾满血的银镖握在手里,晏宇凌淡看了一眼台下众人,运起内力,语声清晰地传入个人耳中:“冬至一聚,争第一侠之位虽是素来拼得你死我活,我晏宇凌却不曾在这台上杀过一人,今日……”他目光横向徐修间满是森然的狠意,直看得徐修向后退了一步,“这人要伤我妻子,我就留他不得。如有得罪,劳各位担待。”

    这是要决一死战……

    或许说不上是决一死战,晏宇凌如是有意杀他,他早就没命了。

    “夫君……”怡然连忙拉他,看一看他仍留着血的伤口不无担忧,“算了……不必和他……”

    不必和他置气,晏宇凌知道她想说什么。可江湖上,一般结了再大的仇也是恨谁找谁去,犯不着背后伤其家人。徐修会如此,可见其卑劣阴毒。他不怕徐修找他寻仇和他过招,却不能让他日后再找怡然麻烦。

    否则后悔都没地儿后悔去。

    大概在场的鲜少有人见过燕东第一侠如此动手。一闪身人以至徐修身侧,徐修忙不迭地出手应战。晏宇凌一声冷笑,受了伤的左臂动也未动,只右手伸了出去一拳对他两手。足下步履有致,或上前或退避,端的是一丝不紊,面色却冷厉极了。

    徐修全然慌了神,只得一招招应付着,半点反击的机会也找不到。可他亦是存着拼死一战的心,他伤怡然是一回事,绝不会告饶又是另一回事。

    岳凌夏……

    他一想起这个名字心中就是凛冽的恨意。凭什么,晏宇凌连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自己变着法地对她好,她还是一心只想着晏宇凌?

    “卡啦”地一阵响。晏宇凌死握住徐修的小臂,就势一上步将他的胳膊扭到了身后,手上毫不留情地运了力。

    众人听到的便是那一阵响、见到的只是徐修身子一震。他胳膊的骨头……已是被震碎了。

    全然看不懂发生了什么的大概只有怡然。她看到的是徐修在身子一震后无可控制地跌倒在地,死死捂着胳膊,好像承受着无可承受的剧痛。额上大颗大颗地渗出汗来,他死咬着牙关,仍在怒视晏宇凌。

    “今天我若不杀你,你还是会找我妻子麻烦,是不是?”晏宇凌叉臂站在他跟前轻问。

    “你夺我心中所爱……”徐修恨然道。

    台下一片惊奇。他们俩为了岳凌夏而生的恩怨其实鲜有人知,他们只知道徐修觊觎这“燕东第一侠”的名号不是一天两天了,却又完全不是晏宇凌的对手。

    “我没夺你心中所爱。” 晏宇凌蹙着眉头指了指怡然,“我妻子就在那里,明媒正娶。除了她,我没爱过、也没喜欢过任何一个人。”

    “岳凌夏……”徐修痛得冷汗直流,紧咬牙关愤意不减,“为了你,她连看也懒得看我一眼……宁可回到梨颜楼去。你敢说……你曾拒绝得彻底、让她死心?”

    “我拒绝得很彻底。”晏宇凌淡泊道,“那时我一心想找我妹妹,完全没有娶亲的心思,这事儿可怪不到我头上。”

    “晏宇凌……”徐修强撑着站起来,一只胳膊全然不听使唤地无力垂着,“敢做不敢当,你简直枉为君子……一个为自己赎了身的歌姬,如若不是有人动了她又不要她,她如何会甘心回到梨颜楼去?”

    晏宇凌简直要给他跪了……

    “徐修……你这都是哪来的想法?”晏宇凌挑了挑眉毛,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思维,“我晏宇凌绝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如若当初碰过她,就算一时娶不得也会对她负责到底。”

    “那你说……她现在去哪了!”徐修怒喝。

    “……我怎么知道!”晏宇凌几近崩溃,“刚才是你说她回了梨颜楼,现在来问我她在哪儿?徐修你昏了头了不成?栗合一别之后我根本就没再去过煜都!”

    台下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只觉这二人间有什么掰扯不清的宿怨,隐约知道关于一个歌姬的归属问题……可这又是什么跟什么?晏宇凌他不是娶妻了么?徐修你看上谁了你自己去找啊!你跟个有妇之夫在这废什么话!

    正有人已耐不住性子要开口把徐修骂下来、好让人继续跟晏宇凌比试让大家一睹为快的时候,见这位晏夫人走了过去,抿了抿唇,声音轻轻地说:“徐公子……我知道你说的岳凌夏在哪儿,我也知道夫君委实没碰过她……”

    徐修一怔,看着怡然深有不信任:“你知道她在哪儿?”说着一声轻笑,“我如何信你?这是你夫君,你自然是向着他说话。”

    “徐公子你以为我这个侯夫人是摆设么?”怡然调整好自如的微笑,看上去竟有了几分气势,“宫里的皇后娘娘,是我夫君的妹妹,我却也叫她姐姐叫了十几年……如是夫君敢置外室,皇后娘娘向着谁还不一定呢。你说的岳凌夏我见过,明白告诉你,她死了,整个过程,夫君他一点也不清楚。”

    怡然侧过身子不再看他,转向众人,一指徐修朗朗道:“他所说的岳凌夏,是煜都的当□姬。当年爱慕我夫君不成,便因爱生恨,竟要取其胞妹……也就是当今皇后的性命。她借一世家相助入了宫,不仅企图行刺当今皇后,更伤及了圣体。那时我还是御前宫正,这些事几分真假,诸位自己判断便是。”

    怡然话说得很聪明。一口一个“当今皇后”,直让人觉得岳凌夏当时就是想杀皇后来着,全然不会多想一想那会儿晏然是个什么位份。

    行刺皇后……单这一条,那女人就活该死了。也怪不得晏宇凌显得如此无辜——他确实是不可能知情,那个时候,他还和宫里没瓜葛呢。

    怡然说完,冷眼看着徐修,晏宇凌也冷眼看着徐修,台下众人同样冷眼看着徐修。

    徐修定了定神,森然道:“我不信……她一个女子,怎么有本事行刺当今圣上?”

    怡然白了他一眼,理所应当地道:“那我一个女子,怎么有本事跟着夫君走江湖呢?呵……亏得你也知道她看不上你,你活该,就你这么狂妄自大又冥顽不灵的人,谁闲的没事看得上你啊?”后一句话说得显然是轻松打趣,底下的人都笑了起来,纷纷嘲笑徐修一厢情愿成了魔障险些酿成大错。

    “不可能……”徐修瞪了怡然须臾,眼中蓦地再度腾起了杀意。足下刚一动,怡然身侧的晏宇凌却是先出了手,侧肩一撞将他抵在了台边的栏杆上,始终握着那枚银镖的手一使力,冷道了一句:“还给你。”

    直刺心脏。

    晏宇凌居然真的杀了他……怡然吓得浑身僵住。

    晏宇凌浑然未决般地转向台下:“就一句话,打今天起,我夫人和我一起行走江湖。从前对我有仇的有怨的,来找我寻仇就是。谁敢伤她半分,我必定要他用命来还。”

    他早就想着什么时候寻个合适的机会放下这句狠话给怡然换份太平,徐修刚好成了这个“机会”。

    回宜膳居的一路,同路的游侠们都绕着他二人走;怡然格外的沉默,时不时觑一觑晏宇凌,始终不开口。

    惊魂未定,她知道江湖上必定是血雨腥风,却没想到自己的夫君会下这样的狠手。

    “怡然。”晏宇凌忽地一扣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一搐,冰冷极了。他一声哑笑,“你……别怪我狠。你说过宫里吃人不吐骨头,江湖亦是险恶的,该狠的时候手软只会是自己吃亏。徐修他……自以为是惯了,你跟他说那些道理根本没用。我今日如不杀他,他日后也许就会杀你。”

    她无言作答,晏宇凌苦笑着抚上她的脸颊:“你信我,我从前从没这么狠过;日后也只为你才会这么狠。”

    江湖,快意恩仇。也许游侠们多半都是为自己而活吧,他却有他要护的人。要护住这个人,他就不能对想伤她的人手软。

    .

    晏宇凌赢了,下注赌他赢的人赚得不多起码没赔;赌徐修赢的人虽然赔了,但本身也没人敢多下注,故而一笑了之;怡然输了一千两银子,不过晏宇凌早按五十倍的赔率给她了,不当回事。

    宜膳居的小二哭得痛彻心扉,站在房顶上要往下跳……

    没你们这么办事儿的……

    听完了小二如此痛苦的原委,晏宇凌和怡然互相一瞪。

    晏宇凌的意思是:你看你一时贪玩误导人家赌上了全部家当。

    怡然的意思是:叫你非得赢……

    旁边众人的意思则是:这边都快闹出人命了你们二位倒是想个辙劝劝别光顾着瞪眼啊!

    “那个……小二……”怡然先开了口,赔笑说,“我没说过……他会故意输啊……”

    “……”围观群众一阵怒瞪:这不是解释的时候吧?

    “我押徐修是真心希望他能赢我好赚点钱,但是不是我去打啊……”怡然又说,仰头看着小二面色很是认真,“如果是我去打那必定是他赢,但赔率也不会这么高了啊……”

    房顶上的店小二面上一片死寂。

    “夫人……”连晏宇凌都听得面色发黑,拽了拽怡然,“你真的会逼得他跳下来的……真摔死也就罢了,这楼还不够高,摔残了痛苦一辈子。”

    “哦……”怡然吐了吐舌头闭了嘴,略一思忖,又嚷了起来,却全然不是方才的“好言相劝”了,“有本事你跳!我告诉你!这楼不够高你根本摔不死,掉下来摔残了可够你受的!想摔死有本事到皇宫里去!辉晟殿够高!一准儿死得透透的不留任何活命机会!”

    “……”众人一阵呆滞。

    “……”晏宇凌扶了额头。

    房顶上的小二却陷入了沉思,万一没死……好像真的会很痛苦。

    可是没钱也很痛苦……

    .

    最后的结果就简单了,晏宇凌决定不淌这浑水,塞了二百两银子给掌柜的,让他把小二哄下来。

    小二很开心、掌柜的松了口气、晏宇凌和怡然扬长而去,皆大欢喜!

    .

    离开栗合的路上,二人一同骑在马上,怡然犹是静默了一会儿,继而笑了出来。晏宇凌问她笑什么,她说:“好多在宫里没经历过的事,有趣。”

    “……”晏宇凌一阵无语,“你是看徐修徐修死了高兴还是看小二差点跳楼高兴?”

    “都高兴。”怡然笑得没脸没皮,“总之是比宫里有乐趣多啦。”

    .

    他们一路走过了大大小小地方、看遍了各式各样的风景。其实江湖也没有那么险恶,晏宇凌不随意惹是生非、不随意结仇,也过得挺平安。至于偶尔会因为行侠仗义而添了仇家……

    他不怕,怡然也不怕。这是难免的事,不管他们是游侠还是锦都的贵族。

    明争到底还是比暗斗让人心里舒坦得多。相对于宫里吃人不吐骨头,江湖上让你死也多半想让你死个明白。

    是以怡然谈及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很是轻松:“尽可能地逍遥去,非得把天下走个遍才好。哪天叫人寻了仇,一剑刺死我,我就当早早游览阎罗殿去了。”

    “嗤。”晏宇凌轻笑一声,“没那事儿,你放心地跟为夫走天下便是,游览阎罗殿……谁敢伤你我就先让他走一遭。”

    怡然不再意地耸一耸肩,笑笑说:“夫君你猜我在想什么?”

    “想什么?”

    怡然说:“我在想,等哪天咱不想走江湖了,就回到锦都去,把这些年的快意恩仇写下来,必定卖个好价。”

    “……”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晏宇凌挑了挑眉,“可别,就你那点文采,别给文人丢脸了。”

    “哎?怎么丢脸了?”怡然不服,“我可会讲故事啦……比姐姐水平强多了,在宫里的时候,阿眉就总缠着我给她讲故事。哎你说她现在和阿桓怎么样了?他们日后到底能不能成亲?若是成亲了,该叫她侯夫人呢还是叫阿桓驸马呢?”

    那是在腊月,白雪皑皑的映阳。一匹骏马在桓州城外缓缓行者,所过之处留下两排脚印。马上的男子一袭黑色裋褐,女子也是一袭黑色裋褐,外面却披了一件洁白的斗篷。在她的前面,还坐着一个不过两岁的小孩,睁着大眼睛不住地四处打量。

    夕阳之下,那女子不停地说着,留下一片笑语。男子始终只是微笑着听着,他的妻子好像总是话很多,对许多东西充满了好奇——记得初识她时,他觉得她是个在宫中多年、规矩齐全的女官,后来她不遗余力地一再颠覆了这个看法。

    他想着想着笑出声来。曾经,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大概就要不停地寻找几个妹妹了,如今有个这么爱说爱闹的妻子真是有趣,好像一切东西都永远是新的、永远值得探寻。他觉得,老天待他很好。

    怡然也笑着。她曾以为,她这辈子也就是在宫中做个女官了,谁知突然来了个有着燕东第一侠之称的丈夫。她觉得,老天待她不薄。

    说着笑着、走着闹着,这么过一辈子实在很好。江湖的路上,他们都不会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