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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6静妃小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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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长一段时间,庄聆知道晏然就在宫里,偏生打探不到任何消息。她想了法子把晏然意欲弑君的事透到了朝中,她知道,朝臣们决计容不下。皇帝向来还是顾忌朝臣的心思的,何况这也确实是无可恕的大罪一条。她想,晏然也不会太顺利。

    却仍是打探不到任何消息,皇帝把晏然藏得很紧,任她在宫中有怎样的势力、怎样的人脉,也摸不到晏然在哪,更无从知晓皇帝到底是什么心思。

    而从朝中传来的风声也不对,她不知皇帝用了怎样的法子,让朝臣们虽有不快却未如她预想中的那般闹起来。

    庄聆明明白白地知道,这次不一样了,是皇帝打定主意了要帮晏然——不仅不会让她死,还要她平平安安地留在宫里,继续做她的嫔妃。

    甚至连那晏然亲口承认了的弑君之罪他也不在意。

    实在是个劲敌,从前的韵淑仪姜雁岚比不过、瑶妃萧雨盈也比不过。她们都威胁不到后位,晏然却明显可以。

    .

    庄聆心里再也难安,只觉自己想尽一切办法也要阻止晏然进宫,否则功亏一篑。最容易说服的,自然就是她的姑母帝太后。

    不为别的,单说是弑君这一条,帝太后就决计容不下晏然,皇帝说出怎样的道理也没用。

    她甚至不用费太多口舌,帝太后早在两年前晏然背上戕害娆谨淑媛的罪名时,就已厌极了晏然——倒也并非因为她觉得晏然毒死了娆谨淑媛,而是在她要求皇帝赐死晏然以堵悠悠众口的时候,皇帝竟对她说……如是她执意要赐死晏然,他们的母子情分便算是尽了。

    除了皇帝和帝太后,庄聆是唯一一个知道此事的人。是以她带着几分愁绪在帝太后面前说晏然不懂事、竟然意欲弑君的时候,太后给了她想要的反应。

    她看着长宁宫的邱尚宫带着宫人浩浩荡荡地往成舒殿去,传晏然来“问话”,她心里清楚晏然只要来了,就没命走出这道门了。

    但晏然没来,来的是皇帝。

    皇帝向帝太后一揖,长身而立,神色平静地道:“晏然回宫这些日子和外人都未有接触,什么事也不知道,母后要问什么,问儿臣便是。”

    竟是连见也不让帝太后见。

    帝太后静默着挥手让宫人都退下,倒没让庄聆走,庄聆垂眸听着,帝太后压制着怒意淡言说:“昔日毒害娆谨淑媛,皇帝可以不杀她。可弑君,是足以诛她九族的大罪,哀家也不追究她的家人,但皇帝你不能再留她。”

    “母后,儿臣跟您说过,她没有毒害娆谨淑媛。”皇帝沉稳道。

    帝太后冷一笑:“好,哀家也信没有。那弑君之事呢?六宫都瞧得清清楚楚,容不得皇帝为她开脱。”

    “她也不需儿臣为她开脱。”皇帝微微笑着,“敢问母后,您觉得晏然为何会做出弑君之事?”

    帝太后微一凛:“自是因为她怨怼于你。”

    皇帝又说:“那她好端端又为何怨怼于儿臣?”

    “自是因为你当年废了她。”

    皇帝点了点头:“儿臣又为什么要废她?”

    “因为她害了娆谨淑媛……”

    “可她没害娆谨淑媛。”皇帝笑意不减地堵了帝太后的话,顿了一顿,续说,“是以归根结底,是儿臣先让她背了她不该背的罪名。弑君之事,怪不得她。”

    “你……”帝太后气结,凝滞须臾,又道,“那哀家问你,你想如何?如此不明不白地留在宫里?你别忘了,她到底还负着罪,宫中没有这样复立废妃的规矩。”

    “有没有规矩她也得留下。”皇帝敛去笑意,“过些日子,儿臣自会想办法给她名分。先前是儿臣委屈她在先,今后如是有让母后不顺心的地方,烦请母后多担待。”

    庄聆愕住。这样的话从皇帝口中说出来,可以说是大不孝。可她亦听得出来皇帝为什么会这样说——他是无论如何要保住晏然,头一步就要过帝太后这关。

    皇帝一揖告退,庄聆愣了一愣向帝太后一福,疾步追了出去。

    “陛下……”她轻一唤,皇帝回过头来,神色凌厉得让她脚下顿住:“静妃,朕知道宫里泰半的嫔妃不想晏然回来,但朕不希望从中作梗的有你一个。”

    庄聆的万千话语噎在喉中,只觉即便从晏然回来起她便拿晏然当了劲敌也还是轻敌了,晏然只怕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对付多了。

    她想了一想,勉强地抿起一缕笑容,垂首温婉地福道:“陛下误会了……臣妾和晏然多年的姐妹,自是盼着她回来做个伴的。臣妾只是想……先见见她……”

    哪怕见了面也不便做什么,她也想知道晏然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知己知彼才好。

    皇帝睇了她片刻,转过脸继续向前走去,只留给她了一句:“等她受了封,你再见她不迟。”

    她已全然处于劣势,皇帝护晏然护得太紧。

    .

    一方锦帕被庄聆狠攥在手里,她倏然觉得,很多事都要加紧了。

    她吩咐沈立,给皇后用的香……加些分量。如是不出意外,皇后活不过这个冬天,六宫即刻会开始争后位,应该在晏然地位尚且不稳的时候就可以出了定数。

    她继续查着晏然的下落,不仅是她,很多人都在打听。终于听到了点风声,说晏然就在成舒殿后的一处小院住着,想再打听具体是哪儿,却又不知了。

    帝太后不想来硬的,但也始终没有点头应允。庄聆觉得这事大概怎么也要拖上一阵子——若是能拖到皇后死时晏然还没受封便是最好的了。

    可她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肃悦大长公主会忽然入宫求见帝太后。屏退了全部宫人,甚至不许她留在殿里。她心下不安地在外悄悄听着,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出是和晏然有关。

    之后局势便彻底扭转了。帝太后虽仍不喜晏然,竟也默认了晏然留在宫中为嫔妃。甚至……拟好了旨意,册封晏然做才人。

    庄聆知道,帝太后是不想皇帝下旨册得位份太高。但那道封才人的旨意,还是被皇帝堵了回来。

    皇帝在长宁宫正殿踟蹰了良久,告诉帝太后和肃悦大长公主说:“晏然有了个女儿,在宫外生下的。这才人的位子,不合适。”

    帝太后的神色,立时从不满化作了惊诧。

    相较于庄聆头几年盼着什么事老天便派个人来帮她办……晏然这才叫“如得天佑”。

    正三品,充容。这是比照着她被废前的婕妤之位晋了一例,六宫都为之讶然,谁也不敢轻瞧了这位晏氏。

    .

    那天,庄聆在皇帝和帝太后面前照旧一派端庄,回到荷莳宫后,却再也按捺不住了。

    充容……弑君的罪人都能当充容!日后还不是冲着后位就去了!

    她简直觉得,自己苦心布局了这么多,不过是在给晏然的后位铺路。

    绝不行……但凡萧雨孟死了,后位就必须是她的。她的姑母是帝太后、她的父亲是御史大夫更是皇帝的老师,这后位,只有她赵庄聆坐得。

    宫娥忐忑不安地来为她奉茶,她抿了一口,抬眼一瞧,一盏热茶便泼了过去。她那么愤怒,愤怒到觉得所有和晏然有关的人都该死。

    “拖出去杖毙。”她冷眼看着跪伏在地不敢吭声的红药,憎恶分明。

    “静妃娘娘。”婉然在旁清浅地笑着,挥手命红药退下,温言劝她说,“娘娘杀不得她,长秋宫那边……”

    她强自缓了口气,这才留了红药一命。可她却没想到,前脚她毒死了皇后,后脚晏然便带走了红药。

    她并不怕红药说出什么,因为红药什么也不知道——至少她认为红药什么也不知道。她心中的怒意,只是因为被人明目张胆的挑衅。今日是不经她点头就带走了她宫里的人,日后还不就是越过她这个静妃坐到后位上去?

    她愈是这样想,就愈是忍无可忍。

    她分得清轻重缓急,竭力不让自己因此乱了阵脚。还是先夺后位为重,旁的事都可以等等。

    皇长子元汲,她需要这个“帮手”,有嫡长子在侧,她的路会简单很多。

    可皇帝却不给她这个机会,虽未挑明,却也让她觉出,皇帝是有意不许她做皇后。她心下不服,欲找帝太后相助,孰料帝太后竟对她说:“哀家知道你想图什么,不就是那凤印么?不过哀家告诉你……你还是不要想为好。那凤印,于你、于赵家,都未必是件好事。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不要太执著这些。”

    庄聆哑言。她不能理解帝太后是怎样想的,她觉得,人活一世,如是能够风光,当然要极尽风光。

    当仁不让。

    得不到皇长子,她就需要别的法子。怀孕,她并不是不能。从前是为了养身子,如今……不能再等了。

    老天可算又垂青了她一回,让她顺利地有了身孕,位晋夫人,赐号静媛。

    她心知这孩子难以平安生下,也并非想借他上位,她只是想借他除掉晏然。栽赃陷害,宫里很是常见,晏然当年也是用类似的法子搞垮了姜家。

    她想,风水轮流转,晏然也怪不得她。

    她亦清楚皇帝对晏然袒护颇多,只好耐下心来多等一等,等这孩子大一些、胎像稳了,寻个机会因为晏然而小产,一击致命。

    可老天似乎很乐意再垂青她一回。关内侯夫人怡然也孕了,说起来,怡然还是晏然的嫂嫂。她便动了另一个心思——换子。也是从前别人做过的,当年韵淑仪姜氏便是这样换了顺贵嫔周氏的孩子,许多年后她才从晏然口中知道此事。

    也许会错过置晏然于死地的机会,但多一个孩子傍身,她就多了一分做皇后的机会,不亏。

    于是她对帝太后说,想让同样有孕的侯夫人时常入宫陪一陪她。帝太后也喜欢怡然,欣然应允。如此次数多些,大家便会习以为常,如有朝一日怡然“一不小心”在她的荷莳宫动了胎气,她也不会有什么嫌疑。

    隔三岔五如此,很是顺利,怡然似乎半点也不曾怀疑过。

    只有几个信得过的宫人知道她的安排,为了做得周全,她甚至想除掉婉然。只是皇帝出面救了她,把她发落去了柔婕妤处。

    .

    她没有想到,晏然会敢在帝太后面前设计除她。被茶水激起一阵腹痛的她当即就知道,那只能是晏然设的计,因为适才展示茶艺的是怡然。没有太多时间去想是怡然亲自下的手还是她们再度与婉然联了手,她被抬进侧殿的时候,就已然在剧痛中知道,自己大抵是又输了一招。

    她在侧殿里,不停地询问宫人“侯夫人那边怎么样”,她不甘心,她想要那个孩子。

    最后的结果,却与她在剧痛中的猜测一样。怡然安然无恙,没有早产。

    她无子可换。

    生子夭折,她等来的不是其他嫔妃小产时会有的安抚晋位,而是预料之中的降位。正五品姬,褫夺封号。

    因为那孩子……是个怪胎。

    从她看到那孩子的尸体时,她就觉得自己的前程都被他毁了,如不是不想显得太暴虐,她大抵会狠然掐在那尸体身上。

    一个不能帮她上位的孩子,要来何用。

    .

    婉然终于死了,在成舒殿外被杖毙。据说也并不是因为婉然下药害她,而是因为晏然要她死。

    在皇帝对晏然的在意中,庄聆愈发惶恐,愈发觉得……那后位她抓不住了。

    她要复位,她必须复位。可有着诞下怪婴那样不祥的事,谈何容易……

    那日她指间捏着一颗香饵——从前要了皇后性命的香饵,犹豫了良久。还能帮她复位的只有她的姑母,帝太后。

    如果帝太后身体不济,一定会为自己铺个路,让她在后宫好好的过下去。

    “可是姑母待我那么好……”她迟疑着,紧咬着牙也下不了狠心。

    但……“赵姬”,这个位份对她来说极尽侮辱,她甚至因此不愿再出去见人。

    “只要病一病就好,我不想取姑母性命。”她这样对自己说。在她向帝太后问安时,将一颗颗香饵,丢进了香炉……

    .

    在晏然有孕后,她终于彻底乱了阵脚。皇帝待晏然太特殊了,为她加了昭训的位子,这么多年来,后宫这是头一回有这样的事。

    庄聆觉得,一旦晏然再生个皇子,任谁也拦不住她做皇后,自己的一切努力皆尽白费。

    必须想个法子除掉晏然,立时三刻除掉她。

    凌合郡王的妻子有了孕,那是晏然的妹妹,皇帝带着晏然一同出宫道贺。庄聆便叫了红药来“问话”,严刑拷打,逼她招人是晏然害死了皇后。

    “大晚上的,静妃娘娘动得好大的刑。” 晏然回宫后第一件事,便是向她要人。

    “晏昭训,姗姗来迟啊。”她轻然笑着,看看晏然又看看遍体鳞伤的红药,心中快意分明,“听说昭训和陛下出宫赴宴,必定劳累得紧。昭训又有着身孕,何苦为个贱婢单跑一趟?”

    晏然冷涔涔地笑看着她说:“娘娘,陛下在来此的路上。如今的局势娘娘应该清楚,娘娘觉得,陛下会向着谁?”

    “自是会向着你。”她笑意轻轻地回道,“不过,陛下若是知道你给帝太后下毒,就不一样了。”

    .

    她没有多同晏然解释,只静等着皇帝来。在他到后,将红药画了押的供状呈给他,她说:“这是昭训身边红药的供词。”

    “静妃。”皇帝读完一叹,“朕不管这是真是假,但即便是真,也该是宫正司去审,何劳你动手?”

    “陛下恕罪。”庄聆福□去,“但帝太后是臣妾的姑母、宫正司又与昭训关系太密,臣妾不能让姑母冒这个险。陛下可以疼爱昭训,但也请陛下记得,帝太后是您的母亲。”一席话说得平淡大方,端得是公正处事的样子。她觉得皇帝一定会信她,却没想到皇帝问她:“那小叶紫檀珠是怎么回事?”

    小叶紫檀?庄聆一滞,大惑不解,完全不知皇帝在说什么。

    “你自己失了孩子,你就容不得晏然也有孩子了么?”皇帝淡看着她说,“你知不知道,她连查都没让朕查,她那么信你。”

    她虽不知因由,但听得皇帝的话,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她不曾那样害过晏然,便只能是有人陷害她。平复心绪,她强作镇静说:“臣妾不知陛下在说什么……什么小叶紫檀珠?臣妾今日所查是昭训毒害帝太后之事,她身边的宫女都已招了供,陛下仍不在意么?”

    “招供?”皇帝一声哑笑,“静妃你屈打成招的东西也敢拿来给朕看!”

    最后的结果,是皇帝冷睇着她说:“你会不会害她,朕不知。但朕心里清楚,她不会去害母后。宫中搬弄是非的人从来不少,没想到如今你也掺进来。”

    很久以前,他曾说过:“静妃,朕知道宫里泰半的嫔妃不想晏然回来,但朕不希望从中作梗的有你一个。”

    那时皇帝对她尚算信任,今日,终于是她亲手撕了这份信任。

    又是败给了晏然么?她在他们身后喊得声嘶力竭:“陛下!自从臣妾生下那孩子您就厌极了臣妾是不是?连您也觉得臣妾不祥!”

    皇帝脚下一停,冷声一笑微偏过头去:“朕从未觉得你不祥,但你若与旁人一样善妒狠毒、甚至栽赃陷害,便是朕这么多年来看错你了。”

    庄聆蓦地滞住,原来她撕毁的不仅是那份信任,还有她的后位。

    .

    她还有最后一线希望,帝太后。她把红药的供状呈给了帝太后。

    次日晨省时,帝太后便来了。

    帝太后环视片刻,显有不悦:“你们真是一刻也消停不得。旁的人也还罢了,年轻气盛。静妃和晏昭训,你们两个都是一宫主位,一个位列四妃、一个是陛下特封的位列九嫔之前,倒没想到你们两个闹到这个地步。”

    “太后恕罪……”晏然福身告罪,解释说,“臣妾只是可怜那宫女。臣妾随圣驾出宫不过两三个时辰,回来时她已一身是伤。若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罪也还罢了,宫正司怎样审都是应该。可竟是因静妃娘娘擅动私刑……”

    帝太后免了晏然的礼,看向她,语带责意地道:“你明知昭训有着身孕,让她见这些太不妥。”

    “太后……”庄聆没想到,如今连帝太后也会二话不说地怪她。她想解释,帝太后却说:“她怀着皇裔,这是头等的大事,其他的都可以缓一缓。你再有怎样的理由也不能让她见了那般的景象,一个宫女还罢了,昭训若为此动了胎气哀家也不会答应。”

    她和晏然彻底撕破了脸,谁也不会再给谁留情面。她头一次后悔自己不曾争宠,因为她不得宠,终于完完全全地落入了劣势。

    .

    晏然的齐眉帝姬在她的荷莳宫出了事,不过吃了个杨桃,却起了疹子。她不知是怎么回事,听太医说是中毒的时候,她猛地愕住。

    她想让晏然死,但不曾对齐眉下过手,至少目前还没有过。

    这次是帝太后亲自下旨禁她的足,她也是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忤了帝太后的意,执意要去成舒殿求见。

    她跪在成舒殿里一句句解释着,皇帝静默地听着,末了,扔给她一句:“看在母后的份上,阿眉没事,朕便不追究。”

    那如是齐眉有事呢……她不敢再想下去。

    .

    “陛下大安。”晏然进了殿,视她为无物,如常地道皇帝身边坐下来,才瞟了她一眼,不解地问皇帝,“臣妾听闻帝太后禁了静妃娘娘的足,怎么……”

    皇帝只问她:“阿眉怎么样?”

    晏然的回答是:“幸得沈大人妙手仁心。”

    皇帝一点头,这才对她说 :“阿眉无事,朕不会杀你,你退下吧。”

    “陛下。”庄聆抬起头,看见端坐在皇帝身侧的晏然便忍不住眸中的冷意,迅速低下头掩盖着自己的神色,道,“臣妾没动齐眉帝姬。”

    “好,就算你没动齐眉帝姬。”皇帝沉然一笑,“但不管这毒是谁下的,她在你宫中出的事,你一宫主位难辞其咎。”

    庄聆哑了一瞬,切齿道:“陛下您就这么信她?臣妾与她已结怨陛下不是不知道……为何就咬定了是臣妾害她而非她设计臣妾?”

    他淡看着她,一字一顿地告诉她:“阿眉是她的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又如何,前有武瞾为例,陛下当真觉得她做不出这样的事?”她急急辩解着。陡然间皇帝神色一冷,漠然审视她半晌,凝神说:“有武瞾为例,所以你觉得谁都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来。静妃,你会这样想,皇三子留在你身边,朕不放心。”

    庄聆彻底傻住,知是自己行事莽撞了。急急辩解说事情尚未查清,皇帝怎能将皇三子交给别人?

    她心下清楚,如是再失去皇三子,她就真的无缘后位了。

    皇帝却淡漠地说:“此事朕想了有些时日了。先前是朕看错了你,觉得你贤良淑德。如今……你在荷莳宫里动那样的大刑,元汜平日里只怕也时常能看见,朕不能让他小小年纪就学得这般狠毒。”

    不仅如此,甚至还不许她再去长宁宫见帝太后。这是分明要断了她的后路,她争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彻底与她无缘了。

    她站起身,往殿外走去,走得踉踉跄跄。

    晏然平安地生下了皇五子,皇子赐名元洵,晏然位晋妃位,赐号为敏,与她并驾齐驱。

    经了先前的事,她本已强自按捺住心焦,告诉自己不能着急,却没想到太后亲口对皇帝说:“从前朝臣们时常不忿你专宠敏妃。如今她也有了皇子,你如是想立她为后,也不必再耽搁了。”

    她垂眸强自压抑着心惊。连太后也开了口,那岂不是……

    皇帝一揖说:“儿臣心中有数。”

    她几乎刹那间恨上了帝太后,她的姑母。这个让她嫁给太子为妾、又一次次断了她为后的机会的人。

    不能让她当皇后,帝太后也没必要活着了……

    她重新给帝太后用了那香饵,而在帝太后死前,她最后利用了她一把。她告诉帝太后,淑元皇后是她害死的,求帝太后保她。

    那毕竟是她的姑母,不会不管她。

    帝太后留了遗旨,让皇帝恕了她的罪,让她继续做她的静妃。

    她心里已再生不出那种叫做歉意的东西。

    晳妍宫起了火,皇帝索性让晏然住进了成舒殿。皇帝对晏然的宠爱,六宫都已习以为常,而这对庄聆来说,是个机会。

    她将剧毒的药粉放进了晳妍宫的废墟,连带着晏然和瑞贵嫔之间的“信件”一起,她要皇帝相信,是晏然害死了淑元皇后和帝太后。

    终于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她从来没有意识到晏然早就知道那香饵的存在,也发现了她往晳妍宫放东西。是以宫正司找到的便是那封信和一瓶香饵。

    首先牵出的便是淑元皇后的死,长秋宫的香炉里尚有那香饵。她更没想到的是皇帝早已在暗查这件事,从沈立身上搜出的一封信成了一条可怕的线索。

    然后……侍奉太后多年的柔婕妤惊恐不已地说,帝太后也用过那香,是她给的。

    一切都被揭穿了。庄聆看着皇帝的震惊与愤怒,心底终于一片死寂。

    庄聆被禁足了,阖宫宫人被交送宫正司严审。很快又被下旨废了位份,继续审。

    那阵子她听说,父亲病倒了。

    心中到底还有些难过,更多的却是麻木。

    她不服,那夺了她后位的人……她一定不会让她好过。晏然、皇帝,甚至还有暗中使力的琳仪夫人楚晗,他们都别想好过。

    白绫、鸩酒、匕首放到她面前,她看了一看,提出要见晏然。

    晏然来了,她倒了茶推给她。晏然看了看却没有动,庄聆笑说:“你现在位居夫人,这婕妤所用的茶,怎么入得了你的眼?”

    晏然一声轻笑,将那茶水倒了一地,话语更是毫不留情:“姐姐心思通透。婕妤所用的茶,确是入不得我的眼了。姐姐忘了么?当年是姐姐亲手把宁婕妤逼出了宫。”

    她羽睫一颤,凝视着那一地的茶水,恨意分明:“只恨给了你回来的机会。”

    “是啊,斩草须除根,我还以为姐姐最是明白这个道理。”

    庄聆一声轻笑。

    晏然说:“前几日,我和陛下一起去看了赵伯伯。”

    庄聆胸中一闷,终是笑不出来了,生硬地问她:“他们怎么样……”

    “赵伯伯这把年纪了,如此一病,姐姐觉得能如何?”晏然凝视着她幽幽说,继而狠然道,“赵伯伯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呵……”她一声哑笑,笑得极尽痛苦,继而嚷了出来,嚷出闷在心中多年的想法,“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是为了赵家……赵家没有儿子,甚至连别的女儿都没有,只能靠我……我只想和姑母一样,有一天坐在那万人之上的位子上,也算让赵家荣极一时。”

    她也辨不清这番话中有几分真假。

    “从我嫁给陛下那天起,我就在想……凭什么我只能给淑元皇后作随嫁媵妾。我的家世只比她好不比她差……好,这是先帝定下的婚事,我认了。可连萧雨盈也压我一头……姜雁岚仗着皇太后也始终比我高上半品……后来我才想明白……那和先帝、和皇太后关系都不大,那是因为萧家和姜家都还有别人在朝中为官,唯我赵家……只能靠着父亲。”

    晏然带着几分惊讶地沉下一口气,全然不解她这番心思。

    她亦有几分不解,回看着晏然问她:“你觉得很奇怪么?我只是不服,同是贵女,我凭什么进了宫就要比她们差一截……我没有兄弟能替我争,我就自己争。我本想自己除掉萧雨盈和姜雁岚的,可你出现了……你帮我解决了一切。她们在宫里那样的分量都被你除掉了,日后……我如何还能压得住你?难不成我赵庄聆前脚输给了萧家姜家、后脚还要败给你这个从奴籍赦出来的贱婢么?”

    晏然听罢只是轻笑:“姐姐真是泾渭分明……这么多年,赵伯伯都还拿我当挚友的女儿看,在姐姐眼里,却只记得我被没入奴籍那回事。”

    “不该么?”她讥讽地笑着,“人总要认命,你在奴籍的那些年……你否认得了么?”

    “否认不了。”晏然无所谓地对她说,“现在是姐姐该认命的时候了。我会安安心心地受封皇后,姐姐也该安心上路了。”

    她是该上路了,但她要拖一个人垫背。

    琳仪夫人。当年几个一同嫁入太子府的人,6续都死了,如今轮到了她赵庄聆,那就让这个楚晗一同走吧。

    她自问自己将人心摸得很准,皇帝在听闻她知悉晏家当年之事始末后一定会来,琳仪夫人在听说她手中有着可以让皇帝和晏然反目的把柄时也一定会遂她的意去死。

    她对皇帝说:“陛下要思量思量,敏宸夫人和琳仪夫人……孰轻孰重?”

    她知道,自己已经疯了。

    那天她看着曾也一度和她处得不错的琳仪夫人在她面前自尽,殷红的鲜血从胸口涌出,染红了上襦。

    她微微笑着,淡看着皇帝的震惊、晏然的错愕,心中没有哪怕半丝半毫的愧疚,亦没有丝毫后悔。昔日陷害晏然时曾有过的内疚自责荡然无存,在她的心里,已只有胜与负。

    她觉得,自己虽是输了,虽是没有争到后位,也不算亏了。当年一同嫁入太子府的几人,从妻到妾,活到最后的是她。

    这大概是老天最后一次垂怜她,在琳仪夫人“死”后,便让她死了个痛快,没有再生任何波折。否则她就会知道,琳仪夫人没死,反倒出了宫,去过一种不一样的日子。